记忆里，男孩的脸庞已经有些记不清了。
但是想起总是带着那个让人安心的笑容的男孩，心情总会慢慢松懈下来。
可是这次，为什么没有用了呢。
安斯艾尔跪在雪地里，狠狠地喘着粗气，精神恍惚。身体冰冷的像是死去了一般。
雪地已经被血浸透，整个天地，都是鲜红的。
“克里斯……克里斯……”木纳的眼神不知盯着何处，嘴里喃喃着什么。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着，却已无力再挣扎。
父亲的头颅就躺在自己的双膝之间，已经死去多日，皮肤枯黄的像是干树皮，眼睛深深地陷下去，脑被那蠕动着的蛆虫代取。
“克里斯……”
“救救我……
“救救我……克里斯……”
突如其来的一阵猛烈的下坠感，让他的心被揪到了极点——
会死吗。
可以死吗？
快点，快点……
安斯艾尔堵住耳朵。
别说了……
别说了……
求求你们……
手指攀上脸庞，死死地抠住皮肤，撕扯。
对不起，都是我的错，我会听话的，我会任你们摆布的……
对不起，母亲，对不起，对不起……
对不起……
脖子仿佛被人掐住，无法呼吸。
又好像有很多很多人踩踏在自己的身体上，脆弱的躯体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压力崩裂。
他蜷缩起身体，紧紧的箍着自己。
仿佛想把自己越揉越小——
小到消失……
一切就会结束了。
沙哑的声音在撕心裂肺的哀嚎…
是谁的声音呢？
啊啊，
结束吧。
眼睛骤然睁大，呼吸停滞的压抑感使他明白自己处于现实。
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脸颊划过。安斯艾尔妄图起身，却像是被禁锢住一般动弹不得。
他躺着发愣，感觉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。
唇瓣撕扯张开，许久，才无力的喊出一句话。
“…克里斯……”
“克……”
他绝望的闭上眼睛。任眼泪铺满整个脸颊。
“怎么了？安斯艾尔？”远远的，又好像在身侧……那无比熟悉又渴望的声音，那一声好像盼望了几十年的焦虑的呼喊声。
“……”
他却说不出话了，唯一的答复就是控制不住的愈来愈猛的泪水。
一只冰凉的手轻轻附上额头，是他吗？
“你发烧了……应该是昨日玩雪着凉了。”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，似乎人已经起身。
“…别走……”
克里斯顿住。
“……不要走，好吗？”
竭尽全力睁开眼，只是妄图确认一眼那个人是否还在身边。
克里斯愣愣的转头看着毯子上那个脸色苍白的男孩。
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安斯艾尔这副模样。
虚弱、绝望、茫然……
还有那望向自己的求助的眼神。像一个孩子本该有的神情。
“我在。”克里斯蹲下身，替他拨开被泪水糊在脸上的发丝：“我在这里，不走。”
安斯艾尔还在发愣，只有眼睛是身体上唯一清醒的……安静的泪水如泉涌着。
“做噩梦了？”克里斯的手轻轻搭在安斯艾尔肩膀上，轻轻的拍着。“别怕，我在。”
佐伊刚进房间企图唤克里斯出来帮忙做事，就看见安斯艾尔那样茫然无措的神情。
喊出来一半的名字卡在喉咙里，手中端着的衣盆嗙的掉落在地，忙焦急的上前查看安斯艾尔的情况。
“这是怎么了？”
“睡眠瘫痪。”克里斯得到安斯艾尔的眼神，扶着他坐起来：“没什么事。你先去忙吧。”
克里斯劝了几次，佐伊出去端了杯水进来，又交代了好几句才去做事。
克里斯将水递给安斯艾尔，见他的脸色渐渐平静，替他拉了拉身上的毯子后便出了他的视线。
安斯艾尔一手握着水杯，一手撑额，思绪一团糟。
现在已经记不清梦境的内容了……
无论如何，刚刚的那种情况不能再发生……
……现在好了，该如何面对他们呢？
他在心里作了一番斗争，眉头紧锁，额角泌出粒粒虚汗。
努力的平复了会儿情绪，表情终于回归不冷不热。刚抬起头准备起床，眼角的余光就看见坐在自己旁边看书的克里斯。
他忙回过头。
克里斯坐在凳子上，一只脚踩在橕上，另一只脚腕横架于膝盖，书则稳稳的摆在架着的小腿中央，见安斯艾尔有动静，也转过头来看向他。
“醒了？去吃早饭吧。我刚去外面要了桶牛乳回来，睡前喝点，助眠。”克里斯合上书，又转身出了房间，安斯艾尔愣愣的看着他刚坐过的凳子和摆在上面的书册。
安斯艾尔反应过来时，人已经出去一会儿了。
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，重重的叹了口气。
他的话……是不会走的吧……
经常这样疏远别人也是不礼貌的行为。
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个屹立在火海中的小小的身影。
那个绝望深渊中的希望……
那朵荒原上唯一的鲜花……
那牢笼中射进的一束光……
心脏感觉被人压住。
安斯艾尔深呼吸了几下，逼迫心情平复下来。
只要他放手，自己便会一无所有——甚至可能会死亡。
但是他没有。
那两双脏兮兮的手握在一起，对方坚定的双眸闪着光，仿佛里面藏着一片星河。
意识回归脑中，驱散了留念的思绪。
……慢慢适应吧。
安斯艾尔掀起毯子，略过桌上的早餐，径直去寻克里斯。
他现在忽然只想见到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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